蘇雪林教授在成大　  尉素秋

　　民國四十八年春天，我來成功大學任教，獲識蘇雪林先生。彼此都喜靜，不善應酬，又各以課務牽累，平時甚少往還。但她所表現出的風格，每有異乎流俗之處，使我由欣賞而讚歎，而敬佩不已。現在她已告別杏壇，我也將於最近退休，願將個人對她的幾點印象，為社會各界人士告，也為成大同仁告。

  　 她教學認真，考試也非常嚴格。不用功的學生，考試失敗之後，常想用乞憐的方式求她放寬分數，所得的總是一頓訓斥。她對於讀書缺乏誠意而想走邪門的人，深惡痛絕。有一個讀到了三年級的中文系學生，在她的堅持下遭到了退學。也有些以仁慈為懷的人，對該生表示同情，她以宋人「一路哭何如一家哭」為對。學位是國家的公器，不可隨便送人。她以當頭棒喝，是希望那個學生能因這次打擊而深自省察，幡然改悟。君子愛人以德，不以姑息。姑息對於國家社會與青年本身，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。對於教師同仁，她一本相勉為善的悃誠，希望大家日新又新，作好良師興國的工作。在六十學年第二學期的中文系系務會議上，她有一條提案是這樣說的：「歐美大學教師，除升等必須繳論文外，每年至少撰寫論文數篇；南洋方面如馬來亞大學、新加坡大學、南洋大學，教師每學年亦須有工作報告及研究心得。無者不能安於其位。此非有失尊師之道，乃借此督促教師吸收新知，以免落伍耳。本省大專似可仿行，不妨自本系始。」另外，她希望系中能辦學報，俾教師論文能在其中發表，以資鼓勵。

   　凡此種種，她都是站在大公無私的立場，來提高學術水準、加強教學效果。成大中文系已逐漸向這條路邁進。例如：教師的學術討論會，上學期已舉行四次；學生出版了《中文系報》、《文心》系刊，又定期舉辦學術講演，由學生自己報告讀書心得，都卓著成效，應歸功於她的啟發與提示。

  　 她是一位道道地地的讀書人，把時間和精力都集中在研究和寫作方面，心無旁騖。自己認為對的，她有勇氣堅持。因此，得罪了一些人，但她不後悔也不顧惜。年前有位自由學人，貧病交迫，在香港失業，生活瀕於絕境，她寫了不少文章呼籲，又向各學校推荐。不料在文中涉及香港的一位佛教界人士，引起一場紛爭。後來她發現自己所引用的事實乃傳聞之誤，就毅然在報紙上加以更正。其心地之光明磊落，大率類此。她說：「惡行如瘟疫焉，一旦蔓延，即無法撲滅。」她為了成功大學，也的確遭到了一些麻煩。雖然有人不諒解她，但成大教師中有了這樣鐵中錚錚的人物，還真是一種光榮。

   　她的性情純厚，尤表現於手足之情上。她的胞姊淑孟女士，和她相依為命四十餘年。去年夏初，淑孟跌傷了腿，傷及內臟，前後拖延三個多月，竟與世長辭。在這一段期間，雪林憂傷憔悴，懇求醫院用最好的醫療，只要姐姐的生命能獲挽救，她不惜用盡所有。姐姐殯葬後，她每晚臨睡時總要痛哭一場。這種骨肉之情，手足之誼，對目前社會，對世道人心，應有所激勵吧！

      去夏我曾用宋人詞句集一副對聯送給她，頗能賅括她近來的心情與處境。抄在後面做為本文的結束。

　  芳徑罷追尋朱敦儒【朝中措】高詠楚辭酬午日陳與義【臨江仙】

　  登臨望故國周邦彥【蘭陵王】淮南皓月冷千山姜夔【踏莎行】

      原刊《書和人》總第1861期